2011年11月11日至30日，托公务学习考察之福，我第一次踏入美利坚合众国的领土，对这个世界上第一号资本主义强国作近距离的观察。来之前我自认为对美国并不陌生——媒体的宣传、书刊的介绍、好莱坞大片的熏陶，一谈起美国，自然在脑海里会呈现出不同的画面和复杂的印象，更不要说中美几十年意识形态之争在我们这些六〇后留下的＂余毒＂，会怎样影响我们的主观见解！百闻不如一见。虽然二十天的时间里我们只去了旧金山、圣地亚哥、洛杉矶、华盛顿、纽约，路过费城与巴尔的摩等几个城市，对美国的了解即使不至于＂盲人摸象＂那般荒谬，也只敢说走马观花、蜻蜓点水、肤浅得很。所以我这篇短文标题用＂美利坚＂而非＂美国＂，意在突出其自然色彩，弱化政治的、意识形态的色彩；＂掠影＂则不仅指所见所感浮光掠影，也有捕风捉＂影＂的成分（有些数据与事实以官方公布为准）。

 

    掠影一：加州的农业经济真发达。加州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土壤肥沃、阳光充足、气候宜人）使其成为全美举足轻重的农业大州，据加州州立大学奇科（Chico）校区的助理教授宋保辉先生介绍：加州的农业（初级产品）年收入达375亿美元，水果的产量占全国的63%、产值的67%，像无花果、猕猴桃、橄榄、开心果、核桃的产量几乎占全国的100%，葡萄占90%；全美45%的农产品是出口的，加州主要出口欧洲、加拿大、日本。要让人吃的放心，在管理上自有其独到之处：比如PCA制度（化肥农药管理员制度），规定施肥、喷洒农药一定要有持证人签字才行，卖化肥农药的一定要聘用有持证人，以确保化肥农药的使用安全；还有农产品跟踪系统（Tracking System），涵盖了植物、畜牧产品，每头牛都有编号，卖到餐馆去也有编号，一旦发生食物中毒就可以追溯到源头，保证食品安全；还有召回系统（Recalling System）等等。这样做以后，加上严格的执法和媒体的监督，一般人不敢去冒险，违法成本会很高。反观国内，社会诚信体系崩塌，造假成风，尤其对食品领域的打假力度不够、官员执法不严，导致毒奶粉、瘦肉精、地沟油等恶性事件层出不穷，贻害百姓。两相对比，确有天壤之别矣！

    在加州我感受比较深的是这里的农业民间组织很发达，比如在加州戴维斯市参观了一个家庭农户社区联盟（CAFF），这是个非营利机构，靠会员（农户）捐款和联邦农业部门的项目拨款维持运作，主要起到对会员的作业指导、专业培训、产品营销等作用。我们还参观了蓝钻石合作社（Blue Diamond Growers，直译应为“蓝钻石种植者联盟”）的总部，刚开始大家以为这是类似国内的一种合作社（几位来自省供销社系统的团友激动的以为在美国找到同行了！），或者是家集团公司，仔细听了介绍之后才明白这是本地三千多户杏仁（almond）种植者自发成立的一个联盟，分为九个区域，每个区域选一个代表、另加一名外部人员共十人组成董事会，董事会推选出一名主席和副主席，再选出一位类似CEO的人负责联盟运作，联盟与三千多种植户签订杏仁供销协议（多数五年一签，少部分一年一签），先收货后付款（一年分四次），日常以公司运作，所有盈利最终按协议回馈给三千种植户。这样的一个涉及人数众多、事关种植户生计的民间组织居然已很好地运行了一百年！我想这里头透射出美国人根深蒂固的诚信理念和民主意识，这种民情也大大降低了社会交易成本。加州乃至整个美国的各类农产品民间协会的功能非常强大，各种专业服务机构（如机械、飞机）、租赁公司也配套成龙，机械化、专业化程度髙，从而也造就了加州非常发达的农业经济。

    天时、地利、人和，三者齐备，不发达很难！反观我们的供销社系统，不到五十年时间，基层供销社就已经土崩瓦解；社会上的＂百年老店＂也是凤毛麟角，这是时代的变迁、制度的缺陷造成的，还是我们的民族性格使然？窃以为坚决打假、重建诚信体系乃当下中国社会最为紧迫的事。《西游记》里孙悟空对众猴发牢骚说＂人而无信，不知其可＂。石猴都有这种觉悟，何况我们现代人？

 

    掠影二：美国的物价真便宜。2011年国内通货膨胀起来以后，物价成为从下到上所有中国人关注的一个话题。以前我在网上看过一篇《美国物价VS中国物价》的文章，他撇开汇率，按在中国和美国月入各八千元来对比，从汽车、买（租）房、汽油、皮鞋、电脑、西服、猪肉等衣食住行作了一个全方位的比较，大体上中国的物价同比美国高二至三十倍之间！这种比较方法是不是科学、合理，可以探讨。我了解的在马里兰州一家Outlet（囯内习惯叫奥特莱斯，美国一种各个品牌厂家直销、过季商品打折促销的大卖场）的中国售货员每小时工资8美元，一天干8小时，月收入在2000元内，相当于内地的工资水平，比深圳约少一半；一般白领每月工资五六千，高的七八千甚至上万，像华尔街那些贪婪的金融家超高的收入属极少数，可以忽略不计。这么粗略一算，国内的物价至少应比美国高一至十倍（视不同物品而论）。其实，用不着作这种学究式的比较，看看团友们日渐膨胀的包裹和天天闹着要去＂奥特莱斯＂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就我个人观感来说，在美国与人工有关的服务业（如理发、出租车、按摩等）价格稍高些，其他吃的用的即使折成人民币也比国内要便宜：波斯顿龙虾，超市1镑8.99美元，餐馆12.99美元，折人民币一斤不到一百元；猕猴桃一个折人民币1.6元，深圳山姆会员店一个卖五六元；旧金山弗雷门托市汽油一加仑（3.785升）4.159美元，一升约1.16美元或7元人民币，怎么算都比国内便宜；百思买（Best-Buy）的日本相机比国内约便宜20--30%；至于奥特莱斯打折促销的衣服鞋子帽那就更甭提了。第一次到奥特莱斯购物，我们有两个团友一口气每人买了八个美国产的Coach手提包，其他人也是三五个不等；离美的前两天，一个广东来的哥们一小时内“补货”十一双耐克波鞋，以至于得另购一大箱子来装。这些波鞋产自广东中山的耐克厂，远渡重洋来到美国，最后有一部分又被国内来的购物狂运回中国，东西是不増不减，但一出一进之间中美两国的GDP实实在在増加了，这就是世界贸易的魅力！而我们则在尽情血拼之中狠狠地占了中美价差的大便宜、享受了癫狂购物的乐趣、兼顾了亲朋好友的人情关系，结局似乎是完美的，有点遗憾也不过是留下个“血汗工厂”的骂名和日趋严重的环境污染罢了！

    在美国＂吃的放心、买的放心＂，是几个华人导游一直向我们鼓吹的理念，事实也接近如此。在美国购物，除明码标价外需另加5~8%不等的消费税（特拉华州免税），含税后的物价依然很便宜，为什么？同样是搞＂量化宽松＂，为什么美国的物价比较稳定、便宜而且品质很高？中国却几乎样样都贵、质量还没保障？人口太多当然是主要问题；税费畸高、与民争利，法纪松弛、打假不力等等也是重要原因，这些问题不妥善处理，＂和谐社会＂、＂幸福指数＂恐怕很难落到实处。

 

    掠影三：美国社会的文明程度很髙。衡量一个社会的文明程度，我看可以从三方面着眼：1.整体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环境的发展水平和稳定情况；2.人与自然的和谐程度；3.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和谐程度。2008年美国爆发金融危机以后，美国的国际形象似乎一落千丈，在很多整天看电视新闻的国人眼里＂美国不行了！＂这种通过媒体集中报道后形成的印象其实是个假象，至少是不准确的。比如说联邦政府、加州政府债台高筑，可是很多企业却手握大量现金、富可敌国，苹果公司据说就坐拥七百多亿美元的现金！当你在硅谷转一圈，看看苹果、谷哥、甲骨文、英特尔等等这些世界级的企业仍然生机勃勃、活力四射、举足轻重时，你不会相信美国已衰落了，也许说民（企）富国（政府）穷还勉强可以。

    驱车走在美国大地上，感受最大的是这个国家地大物博，除城市高楼大厦集中一些外，大部分建筑都是上下二三层的结构，所以在路上视野非常开阔，心情因此变得舒缓。经过二百多年的发展，城市建设早已稳定下来，少见大兴土木的，加上美国早已将污染严重的制造业、重工业转移到海外，所以环境保护得很好，空气很清爽。松鼠大摇大摆地穿梭于草地与树林之间，加州首府沙加缅度（Sacramento）巿政厅前那一片桔子树，果实都是松鼠们在享用。来美的第二天，我们游览了旧金山蒙特利海湾（Monterey）片区，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清风和煦，蓝天白云、绿草如茵，沙鸥翔集、轻涛拍岸，正好是周末，出来游玩、骑车、跑步、打高尔球人人不少，有的还驾着游艇出海；海边的鹈鹕一点也不怕人，还摆出金鸡独立或悠游自在的姿势供游人拍照。这里的别墅据说是全美比较贵的，动辄上百上千万美元一栋。什么是天堂？我觉得这里如果不是天堂，那也离天堂很近了！

    在美国宾馆酒楼商店等公共场所内是全面禁烟，这也保证了室内的空气质素。美国是汽车大国，但车对人是避让的，只要看到有行人过马路，距离二三十米远，车就会停下来让行人过完马路为止。车让人其实就是人让人，在美国那么多天我没见有美国人大声说话、吵架的，美国人推门入内时一定会看看后面没有人才把门带上，两人相遇距离过近时他（她）先说Sorry；除纽约见到警察多一点外，在旧金山、洛杉矶及下属巿、区，我没有看到警察、保安，更不要说城管了！住华盛顿郊区一酒店时，店内的消防警铃误响不到二三分钟，消防车立马呼啸而来，其效率之髙令人咋舌！我们团一领导模样的团友英文仅限于＂雷斯特抡＂（Restroom：厕所）及三克油（thank you：谢谢）的水平，但住了不到十天，他大发感慨，觉得＂在美国住的很习惯、很自在＂。美国虽说是世界各种族的大熔炉，但因其包容性强、民主法治健全、文明程度高，人们自然生活得较为轻松。

 

    掠影四：美国汽车工业真的衰落了。美国是当今世界的第一大汽车王国，除一些大城市有地铁、出租车等公共交通外，大部分地方出行只能靠私家车，没有车将寸步难行。美国的汽车工业也曾辉煌一时、傲立于世，世界上第一台丅型车就是福特公司造出来的，电影里常看的长得有点夸张的卡迪拉克、林肯豪华加长轿车，在海湾战争中出尽风头、霸气十足的悍马越野车，较早打入中国巿场的别克轿车，都曾是美国人的杰作。可是事过境迁，近十年里美国汽车巿场正逐步被物美价廉、省油实用的日本车所蚕食鲸吞、丢掉大半江山。就我近二十天路上所见、停车场所数，日本车确确实实已占了一半以上；在旧金山、洛杉矶公路两旁常见到丰田、本田、日产这日本三大汽车厂商的广告牌；德国的奔驰、宝马，韩国的现代也能见到一些。金融危机之后美国几大汽车公司破产的破产、重组的重组，泱泱汽车王国为什么会弄到今日如此狼狈不堪的境地呢？具体原因留给专家去解读。美国汽车业的惨败充分反应美国人固步自封、自高自大、不思进取的一面，美国佬最应感到羞耻的就是他们的汽车业。痛定思痛之后，美国奥巴马政府秉承小布什政府的做法，倾全力救其国内的汽车业（单是克莱斯勒公司政府就注入了七十亿美元），当然政府也要求被救助的厂商要拿出全新的改革方案、推倒重来；要求工会主动降低工人的工资。这方面福特公司做的最好，无论外部设计、销量都有不错表现；克莱斯勒最近推出的吉普旗舰车型大切诺基的内装也有很大变化和改进，美国车确有凤凰涅槃、浴火重生的可喜变化，这点也反应了美国汽车业还是有它自省、改进的能力，以及美国人有超强纠错机制和能力的另一面。

    我国的比亚迪汽车曾经在美国的高速公路出现过，但很快就消失了，原因是其未能通过美国的汽车撞击试验，终被消费者所弃；据了解时至今日比亚迪并没有放弃，仍然在利用其在电动车电池方面的领先优势作不懈努力，期望有一天卷土重来、打入美国汽车巿场。我想比亚迪的做法令人肃然起敬，这总比那些没什么造车经验，靠豪掷千金、楞头楞脑购买人家已经废弃的某品牌强些吧？我注意到大部分美国人开的车都很普通，以实用为主，倒是在洛杉矶李兴华翡翠金城里看见李老板一人拥有一部本特利豪华轿车和二部超级跑车（蓝宝基尼和日产GT-R）。华人对靓车情有独钟，毕竟我们玩车的历史与别人相比，还是嫩了点。

 

   

    在旧金山第一代唐人街，我亲眼看到一群华裔老人一个紧挨一个排着队领救济，晚景凄凉；在洛杉矶第三代华人移民区，地上建筑物及华人的经济实力要强很多；随着国内经济的发展，相信第四代移民的素质和实力将更进一步。但是，中美两国的文化传统、风俗习惯及民族性格的差异，又注定很多移民要融入当地生活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们团里有些人就喜欢吃围餐而不喜欢自助餐（即使后者的品种、质量、卫生远胜前者），图的仅仅是＂热闹＂！虽然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华人在美国是被排斥的，但是无可否认的是，美国是个包容性强、机会平等的国家，只要你付出努力，一切皆有可能：骆家辉当上美国商务部长、驻华大使，朱棣文就任能源部长，加州的旧金山、奥克兰两巿的巿长被华人李孟贤先生、关丽珍女士拿下，这在二十年前是不可思议的。一百八十年前法国人托克维尔在美国呆了九个月，写出了世界名著《论美国的民主》，当时的美国成立只有五十年，但是同样年轻的托克维尔已经看出它的政治制度与民情的优越及无可限量的前途。六十六年前民主人士黄炎培在延安问毛泽东如何跳出＂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历史周期律？毛泽东当时回答：＂我们已经找到新路，我们能跳出这周期律。这条新路，就是民主。只有让人民来监督政府，政府才不敢松懈。只有人人起来负责，才不会人亡政息。＂我路过费城时在当年宣告独立的市政厅买了本美国宪法，这部宪法实行二百多年基本不变（仅有二十几个修正案），40多次总统选举和几十回政权的和平交接在这部宪法的规制下平稳进行。而我们建国才几十年就推出了四部宪法，视法治为儿戏，＂民主＂一词更是讳莫如深。治理一个十三亿人口的大国，如果不靠法治、不把官员和百姓的行为平等地规范在法制的轨道上，一旦众人行差踏错、群起而越轨，社会无宁日也！

 

  

    短短二十天的所见所闻，我只能说对美国的了解仍然是一鳞半爪。但是诚如费尔巴哈所言：智者的智慧所看不见的，感情的意识可以双手触知。

 

                                     

2011-12-15 蛇口